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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章 爭上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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鄺不疑皺眉道:“你說得輕巧!但凡能坐擁千頃良田、鹽池礦山,哪個不是一方巨富、手握重權?就算是天子,輕易也動他們不得。豈不知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?”

方犁笑了笑,低聲道:“正因如此,才更要動一動。你想,真打起仗來,國庫裏轉眼沒了錢,這些人卻富可敵國,換你是宮裏那位,你願意麽?錢也就罷了,如今銅山鐵礦多在諸侯國中,若有人動了念頭要造反,手裏有權又有錢,鑄造私兵也方便,要內亂豈非太容易?換你,你放心麽?”

鄺不疑變了臉色,把賀言春看了看,小心翼翼地低聲道:“莫非你聽說了什麽?”

方犁見他起疑,忙笑道:“這可不是聽言春說的,不過是我平日裏和些商賈之人應酬往來,胡亂對時政有些猜測罷了。這也就是咱們親近,我才瞎說了幾句,你可別放在心裏。”

鄺不疑遲疑道:“雖是猜測,可聽起來卻是十分有理呢。”

賀言春也點頭道:“鄺兄,商賈之人對朝政時局本就十分敏感,時運賭對了,賺錢才容易。三郎你還記得那一年咱們經過樊城時的情形麽?聽說要打仗,當地豪強便囤積居奇,把鐵都收貯起來,好等待時機發筆橫財。只是若鐵價上漲,他們固然富了,國家軍需開支豈不更為巨大?皇上英明,若想對外動兵,必會先把這些麻煩解決掉。”

鄺不疑沈思著默默點頭。方犁見他臉色凝重,又自悔說得多了,忙岔開話頭道:“說了半天話,你們餓不餓?該叫人準備晚飯了,你二人如今也忙,好容易來了,可不許走,晚上咱們好好喝一杯酒!”

鄺不疑應了,又沈默半天,才道:“三兒,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,像你這般有才,正該出去做一番大事業!我朝中也認得幾個人,若舉薦你去擔個一官半職,你可願意?”

方犁一怔,開玩笑道:“鄺兄,前兩年可是你叫我別出去做官的!”

鄺不疑笑道:“此一時彼一時也!你捐藥草那事,如今也沒多少人放在心上了。兄弟,我看你精於術算,又對時局了然於胸,大司農府如今正缺人才,你何不前去效力?”

大司農主掌全國財政,斂收國家稅賦,開支百官俸祿、軍費、工程營造等等,方犁若去,正是得用。聽了這話,他沈吟片刻,才笑道:“多謝鄺兄青目,朝廷遲早有場變革,此時去大司農,倒成了風口浪尖,且容我再想想。

鄺不疑見他心思活了,忙道:“你慢慢想不遲。只是若有心出仕,我倒要先引薦你認得一個人。前兒我在叔父家中,遇到大司農丞何介之,那老頭子是個真愛才的,極喜歡提攜有才幹的後輩,為人又端方耿直。見了你這年輕才俊,他不定怎麽高興呢!”

方犁在京中也久聞何介之大名,曉得此人自幼就有神童之譽,術算一道天下聞名。正所謂英雄惜英雄,便有些動心,低頭想了想,道:“若有幸去何老府上拜會拜會,倒是極好,那就多謝鄺兄了!”

幾人議定後,當晚鄺不疑在方家留過晚飯才走。賀言春和方犁送他出了門,候著旁邊沒了人,才把方犁的手執著,兩人邊往屋裏走,邊道:“我也不是阻止你做官。只是你既曉得時局不穩,何苦要這時候出仕?若真如你所說,朝廷要革故變新,你此時進大司農,豈非正是去了那刀尖火海之處?”

方犁手撫著他掌心,只覺得裏頭厚厚一層繭,便曉得他在營中操訓必定辛苦,不由心裏有些疼,道:“我也不是現在就去,只不過為將來籌劃籌劃罷了。我想著,你姐夫既然設了那麽多騎兵營,那就是鐵了心要同匈奴開戰。到時你必定要去邊境的,若我有個一官半職,打聽你的消息起來,也方便些。”

賀言春心裏一哽,轉頭看方犁道:“那我不去了,就在京裏守著你。”

方犁笑道:“男子漢大丈夫,怎麽說這等沒志氣的話?夏匈交戰,你這騎兵營都尉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?況且,你們鄭家新承聖寵,多少人眼紅著呢。若能出一位實打實有軍功的將軍,也好堵住悠悠眾口,是不是?”

賀言春也聽過那些流言歌謠,他自己是不在乎,但見方犁如此深謀遠慮,心頭卻頗為覆雜,他沈默片刻,道:“是不是你外頭聽了些流言,心裏不踏實?理他們作甚?皇上暫時只有這一個兒子,不會怎樣的!”

方犁笑了笑,心想,現在是只有一個兒子,以後呢?不過兩人好容易見面,總舍不得說些掃興的話,便道:“你別擔心,我現在縱去了大司農,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吏,風口浪尖與我何幹?我不過是想提前結交結交罷了。是了,上回聽你說,你準備在營裏組兩支馬球隊,找著合適人手了嗎?”

賀言春見他不欲多言,便曉得他主意已定,自己說也無用,只得罷了。兩人在方宅裏窩盤到半夜,他才騎馬走了。路上想到方犁的話,不由心思沈沈,頭一遭意識到,原來富貴更磨人。以前家中雖清貧,卻天大地大。他能扔下家小,跟方犁說走就走。如今鄭家地位日益顯赫,他卻反而連跟三郎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了。

過了幾天,鄺不疑果然帶著方犁去了何介之府上。那何老兒先聽說是鄺家的小子來了,心想一個武將到自己家來作甚,很有些愛搭不理,看他叔父是禦史大夫的份上,才勉強見了一面。誰想和方犁說了幾句話,老頭子便命人煮茶來吃,鄺不疑便曉得這是要久談了,果然,一兩個時辰後,天色晚了,何老兒又苦留兩人吃飯。

鄺不疑早就坐得腰酸腿疼,聽他們說話又不大懂,可謂是百無聊賴。見他二人都是相見恨晚的樣子,便曉得吃過飯不定還要再說多久,忙趁此機會提出告辭。何老兒也只面上虛虛地留了一句,便拉著方犁,兩人去飯桌上接茬說話去了。

不提方犁與大司農丞如何一見如故,且說賀言春自回了西郊騎兵營,也是一天比一天忙碌。原來前幾日入宮覲見時,皇上問顏將軍等人,若現在對匈奴出兵,取勝有幾成把握。顏乙為人實誠,便照實回道,大約不足五成。皇帝聽了,皺著眉半天沒則一聲。過了好一會兒,才又問起軍中操訓來,顏將軍忙抖擻精神,把日常操訓內容好好匯報了一番,說到最後,又把賀都尉新近招人打馬球的事也告訴了皇帝。誰曉得皇帝對別的倒沒怎麽上心,一聽說軍中現在開始打馬球,頓時來了幾分興致,詳加垂詢,最後又告訴顏乙,讓軍中將士好好操練,月底他要親自去營裏看看。

顏將軍被皇帝問出一身汗,從宮裏出來後,快馬加鞭回了騎兵營。一回去就讓人把賀言春找了來,讓他務必加緊訓練,月底皇上要來騎兵營閱兵,且馬球也得作為訓練項目呈上去。賀言春不敢馬虎,忙回去召集手下人抓緊操訓力度,又要挑選精於騎行的將士,帶著他們日夜苦練馬球,忙得分身乏術。

幾次朝會後,朝中關於出兵的爭議漸漸平息下來,看到皇帝不再提打仗的事了,朝中主和的大臣們漸漸安了心。但過了沒多久,朝廷卻下撥錢物,把邊防軍務和邊境郵驛大力整飭了一番。暗地裏,皇帝多次召見朝中武將們,聽取布防布署情況。到了月底,又頒下旨來,要從西郊騎兵營開始,將大夏五大騎兵營逐個巡視一遍。

八月初三,皇帝帶車馬儀仗,前往西郊騎兵營。到得營中,見將士個個身披戰甲、扶刀而立,軍容十分整肅,不由心頭暢快。等看到騎兵在場中排著陣型經過時,但見軍馬鞍飾分明、將士精神抖擻,令同行的郎中令程老將軍、衛尉李將軍等人也心情激動,情不自禁地大拍皇帝馬屁,盛讚皇上英明,才致天下英才畢集,大夏開疆拓土只在轉眼等等。皇帝聽了心裏更加歡喜,對顏乙、賀言春等人也大加勉勵了幾句。

等看完陣型,顏將軍便請眾人移步至跑馬場,觀看馬球比賽。程平李更等人還是頭一次聽說馬球,顏乙便命手下人好好解釋了一番。皇帝聽了,興致勃勃道:“走,看看去!倒要看他能玩出個什麽名堂!”

程平還記著去年的蹴鞠賽,聽說這馬球也是賀都尉的主意,捋著胡須笑道:“賀都尉人雖年輕,卻心思縝密、智計百出,實乃我軍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也!”

李更去年害皇帝輸了錢,一直耿耿於懷,忙也道:“咱們北營去年蹴鞠輸了一回,多少人不服氣,還等著今年報仇咧!誰想小賀不玩蹴鞠,改玩馬球了?倒要看看去,若於操訓有益,我把咱們家小邱也派來跟著學一學!”

說話間,早到了跑馬場中。軍中簡陋,場邊並無座椅,只搭了個觀球高臺。幾十位武將簇擁著皇帝到得臺中,顏乙一聲令下,旁邊兩面大鼓咚咚擂響。片刻後鼓聲停歇,場中一片寂靜。

眾人對著空蕩蕩的跑馬場,正在發楞,忽然聽得場外馬蹄聲聲,奔騰如雷。場邊柵欄嘩啦一聲打開,但見兩隊驍騎如旋風一般,一隊從北門,一隊從南門,相對沖向場中,竟帶來一股肅殺之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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